读书对于现在的人来说，是一件非常简单和容易做到的事。但是，在19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，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侵华战争，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，加之国民党对人民群众的盘剥压榨，虽然大多数家庭希望孩子读书，许多孩子也渴望走进校门，但是由于生活贫困，大多数的孩子为了生存，很小就不得不跟着父母下地劳动，外出打工。文盲、半文盲儿童占到70％-80％。一些儿童在无法生存的情况下，有的就参加了革命队伍，成了革命队伍中的“红小鬼”。
共产党历来重视培养革命的后代，凡是参加到革命队伍的文盲、半文盲，都采取各种办法，举办学习班、补习班提高他们的文化知识，逐步培养成文武双全的革命战士。在359旅的队伍中，也有这样一批“红小鬼”，他们主要担任司号员、通讯员、警卫员等。而这些“红小鬼”在革命队伍的熏陶下，为革命多作贡献的雄心壮志不亚于任何人。所以，他们对学习文化知识的热情和愿望更加强烈和坚定。359旅的党组织，为这些“红小鬼”着想，不畏艰难困苦，为他们举办文化补习班，让他们掌握文化知识，提高政治觉悟。“红小鬼”们也不畏千难万险，奋发图强，努力学习，荒无人烟的南泥湾的土窑洞里，也发出朗朗的读书声，这读书声穿越时空，散发着一代青年志士为民族独立、人民自由，艰苦奋斗、锲而不舍的崇高精神！
刘金海是359旅719团的一名司号员。他父亲一辈子不识字，吃了许多苦，就希望他能认几个字，再不受地主欺负，但是在那人吃人的年月里，他家穷得连嘴都糊不住，哪里还能上学读书呵！抗战爆发，日本人占领他的家乡河北。一次，他出去寻找弟弟，看到日本人到处烧杀抢掠，许多老百姓已倒在血泊中。突然，一个日本兵发现了他，举枪就向他射击，他赶紧往回跑，一转身枪就响了，当时感觉腿上被什么重击了下，待他拼命跑回家，腿已经拉不动了，一看鲜血流了一地。日本人走后，家人把他背到医院进行治疗包扎，好在没有伤了胫骨。但是，这一幕给他留下深刻印象，他看到日本人如此残害百姓，连十几岁的小孩也不放过，就立志当兵，为死难的老百姓报仇。1938年，他如愿以偿参加了八路军。1940年，他参加了百团大战，因年纪小而成为120师一名司号员。后与部队转战南北，到了南泥湾。他看到部队一些有文化的战士，读书学习非常令人敬佩，幻想哪一天自己也能识几个字，成为有文化的人。
1944年10月初的一天，全连战士集合坐在窑洞前面的土坪上，听指导员作冬季大练兵的动员报告。练兵问题一讲完，指导员高声说：“同志们，今后咱们还要利用训练间隙抓紧学习文化，每天一两个小时，八路军战士要能武能文，不但打鬼子是英雄，生产是好汉，学文化也要当先锋……”
“学文化？我们这些睁眼瞎，要读书啦！哗……”指导员的话音未落，全连的小战士就热烈地鼓起掌来。刘金海兴奋地跳了起来，部队组织他们学文化了，这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！
一天，通信员董子银一股风似的跑进房子抓住他的两只肩膀边摇边说：“你知道吗？连里已决定让文书给我们当文化教员啦！”
提起文书郭功太，他们打心底里敬佩，全连数他文化最高，还上过几天初中哩！他对连部的几个小鬼，平时总像大哥哥一样和蔼可亲，教这教那，大家都乐意跟他亲近，这次由他给大家当老师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快要开学了，他们突然觉得学习用具一无所有，没有课本、没有纸、没有笔，怎么办呢？这样的情况怎么学习呢？什么学习用具都没有能学成吗?两个小伙伴愁眉苦脸地去找指导员，把学习用具的问题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。指导员听后，亲切地安慰他们说：“反动派和日本鬼子一齐进攻封锁解放区妄想困死、饿死我们，毛主席领导我们搞大生产，很快就做到了自给自足，他们只好干瞪眼。现在我们还会被什么纸呀、笔呀难住吗？这些东西会有的。”他们惊喜地问：“到延安城里去买吗？”“不行啊，部队都要学文化，全到城里去买，哪能买到那么多。再说，目前我们还很穷，没有钱，咱们就用穷办法学习，有两只手、一个脑袋就行了。”指导员的话，就像一阵春风吹过孩子们的心田，感到既踏实又舒畅。虽说没能如愿以偿，然而孩子们却得到了力量，增添了信心，只要下定决心，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。
天然教室
文化学习随着冬季大练兵开始了。同志们每天从练兵场上一回来，放下枪顾不上歇息，就拿起“笔”去上课、识字。课堂就设在窑洞的院子里。
全连的同志们都坐在连部窑洞前面的黄土坪上，这里就是他们的天然教室。窑洞门边的土墙上，用稀泥抹光一块，再涂上锅底灰，就成了黑板。他们用小树枝做笔，黄土地当纸。教员在土墙上写，他们用树枝在地上画，连里几个识字的同志担任各班的学习组长，帮助大家学习。因陋就简的教室、天然的课堂让这些渴望学习的小战士已觉得非常满足。
教员郭功太先在“黑板”上写了“为人民服务”“自己动手、丰衣足食”13个大字，讲这些字的意义、发音和笔画，领着念了几遍。然后大家跟着一边念，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，各班的学习组长来回帮助大家学习。刘金海拿着一根干树枝在地上画着，既感到兴奋，又有些沮丧，地不平，缝子多，没画几下，笔画就模糊不清，根本看不出哪是字了。他吃力地画了好大一阵，手都酸了，连“为人民服务”是哪几个字都没搞清楚，索性把手中的树枝一扔，坐在地上痴呆呆地看着别的同志写。郭功太老师看见后走了过来说：“别泄气，你这样……”他边说边用脚在他写过的地上来回蹭了几下，原来写的笔画没有了，一层细土，把地缝子也填平了。接着，他又拿起一根树枝，把教过的字写出来，教他认了一遍，又用脚擦掉再写。刘金海照他的办法练习，虽然字写上去清楚些了，但写起来仍然很吃力。这时，只见郭老师跑回窑洞，拿来一根刚刚在灶火里烧成半截的树枝，这支“笔”比他手里的树枝粗，头上还有烧焦的黑炭条，一画一道黑印，既省力又看得清楚。刘金海兴奋起来，照着文书写的字，一边念一边写，一会儿就在地上画了黑乎乎的一大片。
这个“先进经验”很快被别的同志接受了，大家都到灶火中找树枝来当“笔”用。后来又在木炭堆里拣木炭棒，把树枝“笔”又换成了火棍和炭条“笔”。一会儿，黄土坪上像蜘蛛网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印，许多同志的手上脸上都被抹黑了。下课时，大家你看我、我看你哈哈大笑。几个俏皮鬼竟摇头晃脑地演起黑包公来了。就这样，一天认了十几个字，虽然比较艰难，但几天下来，识字的数量越来越多，小战士们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。
沙盘的妙用
用树枝和炭条做笔，虽然经济、方便，但用起来不理想，特别是炭笔到处乱画，把营区画得黑乎乎的，很不美观，大家都思量着能用其他东西取代它。一天，连部的几个同志正谈论这个事，指导员走进来对文书说：“这次我到团里参加干部军事学习，看到在沙盘上画各种图形很省事，能不能在上边练字呢？你们先试试。”郭功太老师立即要大家分头把各班的学习组长找来研究。大家一听，都连声说好。一位学习组长还拍着自己的后脑勺说：“嗨！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。过去常听老人讲故事，说岳飞小时候就是在沙盘上练字习文，立志长大后能‘精忠报国’，打败金兵对中原的侵犯。”“好啊！这下我们都成岳飞啦！现在咱们在沙盘上学习文化，是为了消灭日本鬼子，解放劳苦群众，建立新中国。”说干就干，大家分头回去，带领各班从山沟里搬来石块，在窑洞前的土坪上各自全起一道一尺多高的四方形围墙，又跑到四五里远的河沟挑来细沙，在里边铺上厚厚一层，沙盘就这样制成了。以后，每次学文化，教员讲完课，各班就分头在沙盘里练字。同志们用树枝在沙子上写字，写满了用木板抹平再写，就这样“循环往复，以至无穷”。有的同志风趣地称它是用之不竭的“聚宝盆”。这比树枝在地上画要轻快得多。同志们的学习情绪也更高涨了，每天不论是饭后或训练间隙，还是睡觉前的几分钟，沙盘就像一块巨型磁石，把大家吸引在它的周围。时间长了，沙盘四周的地上，都被同志们踩成了小壕沟。
珍贵的“教科书”
学习了一段时间后，大家觉得沙盘好用，可脑子记忆有限。这些司号员、通讯员、警卫员年龄小，有些练兵项目不参加，说的东西记不住，他们就十分渴望有一本书，可以随时随地的学习，连晚上做梦都梦到有书本看了。开始学习几天还记得住，学上一个来月，许多字又忘记了，就像猴子掰苞谷，一边掰，一边丢，这使几个小鬼心里十分着急，这样下去，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写字看书啊！什么时候能成为文化人，给革命作贡献啊！他们的情绪被指导员看在眼里，就鼓励他们说：“别着急呀，课本问题想办法解决，但首先要看你有没有毅力，有没有决心，有没有战胜困难的勇气。俗话说：只要有决心，铁棒磨成绣花针。人家愚公移山用两只手要把两座大山搬走，如果没有决心和毅力，条件再好也是学不好的……”
美好的愿望，终究会成为现实。党支部了解了战士们的愿望，决定从生产资金里抽出一笔钱到延安城里去添置学习用具。
没过几天，学习用具果真买回来了。但是，僧多粥少，因经费有限，只有少量的一些铅笔和本地出产的黄色土纸，两三个人才能分到一支铅笔。纸无法分给个人，连里就统一订成10多个本子，每个班发一本，由学习组长保管，集体使用。这就成了他们珍贵的“教科书”，每到学文化时，教员讲完课，学习组长就把当天新教的课文抄在班里的“教科书”上，再分散回到沙盘上复习。有了“书”，学习就有了依据，忘记了随时可以翻一翻。每次学文化之前，小家伙们来个“近水楼台先得月”，让文书把要学的课文提前写在本班的“书”上，这本“书”成了大家的“命根子”，都非常爱惜，翻看的时候，只害怕把哪儿给弄破了、弄脏了，放在炕头上，人人关注，学文化时拿出来用一用，用后赶紧放在原位，生怕有个闪失，失去这本珍贵的“教科书”。
桦树皮“纸”的发明
书虽然有了，但是，3个人共分得一支铅笔却无用武之地。从此，他们又盼望哪一天有纸用，能用铅笔美美地写上几个字。纸，我国东汉时期的发明家蔡伦就创造出来了。但是，由于国民党顽固派对边区的严密封锁，使边区用纸十分困难。然而，办法往往是逼出来的，为了解决用纸，战士们绞尽了脑汁。
11月中旬，边区下了一场大雪，天寒地冻，北风刺骨。虽然学习很紧张，生活很艰苦，同志们却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，文娱活动开展得很活跃。有的喜欢打扑克，可惜连里没有真正的扑克，只有用桦树皮做的几副扑克，成了大家重要的文娱活动工具。
一天晚上，排长冯立身正坐在炕上拿着几张桦树皮扑克端详来端详去，琢磨着桦树皮可以做扑克，能不能做本子呢？看着看着，他突然一拍脑瓜，高声说：“好！这玩意儿订成本子写字，准好使！”战士们立即围了上去，经他一解说，战士们乐得从炕上跳了起来。
他们立刻开了个“诸葛亮会”，决定向连里建议用桦树皮当纸写字，解决学文化的用纸问题。南泥湾的大山里，有许多桦树林子。高大的桦树，巨人般耸立在太阳光下，桦树皮可以一层层剥下来，坚韧而柔软。平时，他们用它盖屋顶、遮房子和做箱子、盒子一类的用品，遇到下雨天，还可以用一大块披在身上遮雨，可是没想到它还能当纸写字。第二天，连里派人冒着风雪上山，剥了几大捆桦树皮回来。全连同志都抓紧剥桦树皮，一层一层地剥，不一会儿就剥出一大堆，有的拿菜刀，有的拿针线，搞得热火朝天，不几天，每个人都有了一个深黄色的“练习本”。拿到桦树皮“作业本”，大家高兴得合不拢嘴，马上把以前珍藏的那支铅笔拿出来削尖，坐在窗下的土台前写开了。学文化的时候就垫在膝盖上，用铅笔抄课文；复习时就在上面造句子，练生字。
树枝“蘸笔
桦树皮“纸”的发明，给文化学习带来了新面貌，大家的学习情绪和效果大大提高了。然而，美中不足的是两三个人一支铅笔，学习时轮流“执政”。一个人写，一个人读，有心把铅笔“二一添作五”，又舍不得用完时浪费那么一点点铅笔头。因而学习中常常是这个写时那个催，那个写时这个手痒。要是一人有一支铅笔，那该多好啊！他们又开始研究和发明创造“蘸笔”。
有天晚饭后，通讯员小董突然兴冲冲地跑来大喊：“小刘有笔了！”“在哪里？”“你看！”他把两只胳膊高高举起。
果然，只见他左手拿着几支用树枝削成的“笔”，一头削得溜尖，用锅灰染黑，乍看有些像毛笔；左手端着一瓶用锅底灰调成的“墨水”，他把“墨水”放在土台上，用本笔在“墨水”里蘸了一下，拉过桦树皮本子，在上面哧啦啦一画，画出了一条像“蚯蚓”一样的字来。嘿！还蛮流利哩！他接着又说：“这东西就跟自来水笔一样好使。”
打这以后，刘金海和小董就再也不“争夺”铅笔的“执政”权了。这个小“发明”很快得到推广，全连同志每人都用树枝制作了一支“蘸笔”，又给笔的一头系上绳子，挂在墙上，要写时取下来，写完后又挂上去，既好用，又方便。
窑洞的灯火
严冬到来了，连着下了几场大雪，九龙泉山沟里白茫茫的一片，刺骨的寒风卷起积雪，呼啸着刮过窑洞门口。同志们“冬练三九”的热情一点也没减退。紧张的练兵，使白天学文化的时间大大减少，大家就抓紧晚上学习。晚上没有灯，就砍些松树明子点灯，有的从山坡上摘些蓖麻籽，剥掉外壳，用小松树枝穿成串来点灯。一到夜晚，各个班的窑洞里灯火通明，大家都挤在热乎乎的炕上学习，有的在桦树皮本子上写字，有的朗读课文，有的班自己出题搞小考试，郭功太老师就到各班跑来跑去搞辅导。
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，建立独立、民主、自由的新中国……”
“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，为了劳动人民的解放永远斗争…”
琅琅的读书声，从战士们渴望美好的心境发出来，从那被松树明子和蓖麻籽照亮了的窑洞口飞扬出去，冲破严寒的夜幕，在九龙泉山沟里久久地回荡着。
经过一冬的学习，这些没上过学的小八路都认会了1000多字，并且能写简单的信了。在冬季大练兵总结会上，指导员表扬了大家积极学文化的精神，还特意表扬了几位由文盲变为文化人的小战士，他们激动万分，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穷孩子，参加八路军，不仅经过党的教育，革命部队的熏陶，成为一名有阶级觉悟的革命者，还学到了文化知识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鞭策着他们！
为了学习，为了能为民族的独立、人民的自由多作贡献，359旅的“红小鬼”们，在没有教室、没有笔、没有纸、没有课本的条件下，自己动手，克服重重困难，利用生产、劳动工作的间隙，努力学习文化课知识。他们这种艰苦奋斗、刻苦学习，为远大的理想、信念奋斗到底的精神是多么的可贵呀！
